只道是尋常:空轉流年

本来以为可以走出国外,在崭新的天地活成另一个陌生的自己。牵绊太多,人总会沉重。想要活得自在,适时地出走远行,本来就是一种沉淀和修炼。已经忘记被北大中文系录取的那一刻,究竟是什么心情。我很少冒险,一切看似繁杂的决定,也是经过周密的盘算规划,以及一点运气。所以总是不喜不悲,倒也不是神机妙算,预料之内,而是各种可能性都已经在心中推演一遍,亦如在不同的时空都曾经死过一次,再把这些超然的经验叠加在同一个身躯,遵循时光的原则蹒跚前行。所以真的忘记被北大中文系录取的那一刻,究竟是什么心情。从准备考研到抵达宿舍,中间挤满各种坎:搬家、再搬家、收拾一切回家。工作、塞车、失眠、生病请假、若无其事地回归工作。申请文件、笔试、面试、继续在网上填写漫长的申请表格。谈恋爱、吵架、分手、一段刚发芽的关系溘然停止。经过老家,爷爷住院,老厝火烧殆尽。压缩成浓郁的咖啡,苦涩,迟迟等不到回甘,疲惫早已穿过咖啡因的自信,身体虚幻得下一秒就殆尽。

以为自己能够腾出三年的空窗期,只让阳光照射简约的心房,常年恒温,平静安定。以为自己在这三年能够写作,能够发刊,能够士别三年,刮目相待。结果只在燕园绕了一年半,另外的一年半还是待在家里,待在各种牵绊各种拥挤的熟悉空间,在疫情底下用一种低温的状态进行高温的各种推进。偶尔对北大友人说,或许我在北大拿的已经不是硕士学位,纯粹是函授课程。世事难料,我们找到不到任何肇事者来埋怨的时候,只能怨天怨地,哀叹人生。拼命地哀怨,哀怨得如此雍容,就像某个午后闲聊不经意谈起多年前小镇下起几周的连绵细雨,想揭示的不是当初的狼狈不堪,而是向世人宣告:我不是好好地走到今天吗?

每次看到身边有人已经迈入人生下个阶段,已经发表好文章好论文,已经恢复常态火力全开,已经得到众人瞩目和关心,已经用尽手段得到世界的美好,总会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生而为人,我很少感到抱歉,只有各种不甘、不甘、不甘。一路战战兢兢、鞠躬尽瘁地活到今天,已经坦然接受不会获得相等的回报,因为世界需要的是孔雀,而不是其他禽鸟。然而不被需要的其他禽鸟,它们是否被允许稍微怀疑一下自己的存在呢?哪怕被历史遗忘已是必然,风起之时什么都不会存留,能不能允许它们在沉思的刹那保留一丝身影,保留那充满困惑又可笑的神情?

一事无成,万物荒废。悠悠人生,空转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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