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re are days when I give up on my body.

想說回歸一週一篇的頻率。在馬來西亞奔波幾週,登機前一天在家吃了榴蓮又去朋友家吃了披薩,上飛機前後都是頭暈發熱昏昏沈沈。一群約好送機的朋友,外加一位突然現身的朋友,我都無法好好地跟他們閒聊。其中一位現場幫我按摩,拇指和頭顱的穴位都被按得酸麻脹痛忍不住叫出來。滯塞的部位或許通暢,身體的能量自然流水潺潺四處湧動,有床躺著靜修是舒服的,所謂散掉了再重組的清爽;但是拖著行李上機下機上車下車上樓下樓,軀體和精神必須保持專注警惕,要在渙散和緊繃之間拉扯,而且回到多日豪雨的香港,回到抽濕機水箱已滿,忘了打開冷氣機的宿舍,幾週的濕氣早已凝聚成地上一灘又一灘再一灘的冰涼死水,天花板可想而知霉跡斑斑污點重重,我更加頭痛欲裂心力交瘁。









早已習慣這種狀態。身心俱疲、孤獨無助,但還是迅速擦乾地板,把可能沾滿黴菌的床單換掉,濕掉的東西拿出房外晾乾,各個角落拿掉潮出軟嫩果凍的,換上嶄新粉狀的吸濕包。打開抽濕機,房間迅速回到雖慘敗但乾爽的小空間。倒頭就睡。隔天醒來評估身體狀態,把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和期限通通取消和展延,繼續昏睡。稍微清醒再一一打掃清理收拾,案發現場在12小時之內恢復常態,霉斑就讓它如此,反正幾個月後就要check out,宿舍管理層按照慣例會一一粉刷,迎接新住戶。搭了Uber去遠方中醫館拿藥,認識已久的醫師免費扎幾針,迷糊的思緒稍微明亮起來,回房就睡。身心再次回到人間,已經是一週之後的事。表面上又是一個快樂的東南亞人(彬哥給予的頭銜)回到人社院研究生辦公室繼續跟大家嘻嘻哈哈;導師溫柔且明確地說資格考準備進度不理想而我當然接受事實;遠方開始要求申請文件抵達時間會面日期幸好貴人搭救花了一兩天完成將近一週的繁瑣環扣任務。

唐綺陽談論星象和際遇時,時不時會提起一種狀態,叫做說不出的苦悶——因為說了別人也未必同情理解,表面上看起來幾乎風平浪靜,實際上內心早已經歷千百回死去活來的地獄相。

自己跟自己天人交戰。休閒的時候看遊戲主播玩了Hellblade系列,跟著Senua的路徑探險,以北歐神話為背景,思覺失調為主軸,殺戮抵抗的是神也是我執。真是一流的情節、一流的設置。

生病無助的情感狀態最為脆弱。如果有個人照顧陪伴,多好。然而這種幻象只存留於狼狗時光,當霧氣消散萬物顯形,浪漫的揣想皆是枯骨。已經無法回到單純小時光,這是換取的代價。

沈重的日子總是與輕盈的相遇交織。在研究生辦公室聽到一個有趣的故事。小李出席一場泰國偶像見面會,對方能演能唱,外表出眾,活動流程不馬虎。如今泰國捧紅明星的方式與韓國造星步驟類似,所以活動結束也有send off環節。看我滿頭問號,小李細心解釋,就是買了特別票價的粉絲有機會在散場後近距離跟心儀偶像當面說拜拜(偶像真的是被包裝成精緻又大方的商品啊)。雖然唱跳兩小時已經精疲力盡,眼神和笑容都顯倦意,但面對魚貫入場的粉絲,泰國偶像還是保持標準的微露出牙齒笑容和親切眼神一一道別,粉絲們當然是嬌羞地一直揮手一直拍照錄影一直默默離去。小李岔開解釋,這裡可以理解成普通粉絲的兩種心態:一種是覺得機會難得,當然要錄下自己和偶像say goodbye的瞬間,日後欣賞回味;一種是近距離接觸心儀偶像,其實真的會心跳加速,腦袋放空,震驚得無法說話,完全失去正常交際能力,所以只能快速揮手和照相。

平常隨和的小李,此時做了一件與她個性格格不入的動作:她一邊經過偶像面前,一邊大力地揮手大力地嘻笑大力地晃動自己的手腳,外人看來就是活潑的瘋子。那個被包裝得精緻高尚的商品突然驚訝得不知所措,然後一樣大力地揮手和嘻笑,終於露出牙齒,露出眼角額頭的小皺紋,露出不標準不符合商品的人性自然一面——小李非常自豪,當市場拼命dehumanise一個人,她則努力rehumanise一個商品,哪怕只有電光石火的一刻。

學院提供的精讀訓練和理論啟蒙,就是希望人可以融合理性和感性,同時理解、享有、抵抗、改善這個世界的運作機制,可以抽離見證,也可以與之沈浮。我常覺得小李這種才是人文學精神的嚮往狀態——

There are days when I give up on my body

but not the world. I am alive.
I know this. Alive now

to see the world, to see the river
rupture everything with its light. —— Hieu Minh Nguy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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