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三個願望

从前,但不会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她有三个愿望:

一,长大后,她想当战地记者。

那时候,禤素莱还没有写《随军翻译》,不然她读了,可能直接收拾行李拎着相机就搭飞机过去烽火连天的荒芜大地。当然,她也有可能了解真实状况并非她想像中简单而放弃梦想。总之,幸好那本书还没出版,她的第一个愿望才不会那么快瓦解,我这篇三个愿望的故事才能继续说下去。

我碰见这个女孩是后来,但不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那时她看不到我,只是静静地独自走在树影婆娑的炎热午后。削瘦的体型配上及肩的长发,攒眉蹙额,像弱不禁风的林黛玉走在一条惆怅的路上,好长,好长。那凄清的冷,是微烫的飔怎样吹都吹不暖的。

这样的女孩真的可以在那随时都会送命的混沌之地生存?她的妈妈第一个摇头:不行啦,你这么爱哭,怎么可能去那儿报导?女孩想想觉得有理,最后慢慢放下这念头,因为她还有第二个愿望。

二,长大后,她想修读中文,然后在庙前摆个小摊子,为人解签。

要想象这一幕,槟城广福宫是最好的故事背景。庙宇历史悠久,香火鼎盛,入庙膜拜就可以看到男女老少跪在神像前摇签筒。我很多时候都站在一旁,只为了听听几十支木签在筒里碰撞的清脆声响,沙沙,唰唰,里边夹杂着些许忐忑,但更多的是心底渴求的寄托。

女孩要做的不是依签论事,而是把上上签解成上上签,下下签也解成上上签。她要信徒以百味杂陈的心情来到档口,却通通以愉悦的心情离开,面对未来充满期待。我知道女孩有这种能力,因为她可以轻易地看穿事物的另外一面,可以让别人脱离思绪的死胡同,站在更辽阔的角度去诠释同一件事。

这时妈妈又摇头了:“不行不行,一个年轻女孩不务正业,竟然到庙旁开档解签?你傻了吗?”当时,我猜女孩听了应该会嘟起嘴,不吭一声以示不满,或者没有放在心上。她还有第三个愿望啊。

三,长大后,她想嫁给中医师。

这应该是三个愿望当中最实际,也最容易达成的,既可圆了家人的期望,嫁个专业人士,当个贤妻良母;又能有一个安定的生活,不需四处奔波。但她想有个中医师丈夫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她很喜欢中药房的百子柜。

后来她怎样了?愿望达成了吗?严格上来说,没有一个实现;但仔细一想,也未必是如此。她没有嫁给中医师,可是与一位疼爱她的西医步上红毯;她没有在庙前摆档,但还是从中文系毕业;她没有到战地采访,但是听她独自一人处理买房买车一事,那种直率和勇气,听到我们几个口啊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达成上述的其中一个愿望,那么就不会坐在我和一等生的面前,喝咖啡,吃汉堡,聊起这些陈年往事。她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一起出席文学讲座,我不会看到她对文字的坚持而开始写部落格。她不会出现在一等生的生命里,常常督促,鞭策一个当初看似懦弱现在却坚韧得很的孩子。少了她,我和一等生也不会相遇,彼此也少了一股写作的动力。


生命与生命环环相扣,你不会仔细探究。我现在想念他们,因此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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