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老

“初老若我們，年輕如你們。”看到俠女留言，我本想回應：幹嘛區分我們你們呢，大家都初老，大家都年輕。思慮幾番，還是咀嚼著初老兩字的趣味。大概是把“老”也解析出系譜，老因此有始有終，之間究竟還有多少種滋味讓我們細細體悟呢。我的少年時代，人們總愛用生熟定義某些人的身心狀態。比如啊這少女淳樸天真，像還沒轉紅的蘋果，那麼青澀，那麼靈氣。尤其剛剛出道的女演員女歌手，很多都是循著可愛清純路線走向大眾。

後來獲得獎項和掌聲了、在演藝圈混久懂得人情世故了、分分合合的緋聞傳出好幾則了、在屏幕后突然消失或漸漸沉寂......若干年後，無論個人意願或客觀現實，都已經無法可愛，難得清純。這時候宣傳文案就會打上“輕熟女重新出發”——可以稍微狂野、稍微性感、稍微濃妝——都輕輕的，微微的。熟了，但得拿捏量度，不然就爛了。

提起這個例子並非物化女性，只是你當時很少聽到“輕熟男”這類物種。男生的成長軌跡往往是潤物細無聲的。今晚他還躲在棉被里糾結煩躁輾轉不眠，隔天他的眼眸就投射著冷冽嚴峻的寒光，沉默、果斷。沒有人會問起那一晚發生了什麼事。況且男孩是鮮肉、熟肉、爛肉，也沒多少人願意理會；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三種狀態都有人欣賞追捧，只要他高富帥，或符合其中一條。如果你覺得上述論調太偏激果斷，或是你看到的男孩女孩完全不是如我敘述般前行在大時代的前端，那大概是我們之間存有代溝了。

以前總說一個年代是一種代溝，這種刻板印象早在90年代已經逐漸瓦解。基本上歲數隔上三年就是一個小代溝。我曾經以較為學理的方式看待這種意見不合的現象：或許“一個年代是一種代溝”，是後人站在時間長河遙遠的彼岸，從宏觀的角度回望和判斷。就像Google Map拉遠了距離，地圖上的地標自然只會顯現最重要的、最特殊的、最多人關注的幾個名字。活在焦距點的當下，一陣陰風、一絲話語、一抹眼神、都能把我們搞得寢食不安憂心忡忡。

這是自圓其說吧，肯定有人如此譏笑嘲諷。其實來到某個年紀就會覺得，自圓其說絕對是生活的藝術。看透了現實的骨架，總得為它們組裝一些血肉才能衍生靈氣。如果看透現實只是為了看透空蕩蕩冷冰冰的骨架，那麼你終生只能蹲在廢墟里遙想一座失樂園。看不看得透已經是一種天賦，不好好調伏收放，只能等著它連同你的影子一併吞噬。

擁有天賦的人只是少數，這是常識也是事實。初老的特征之一，就是越來越掩飾不了平庸我的存在。回望當初假想的天賦我，跟亞當夏娃吃了禁果后看見自己裸體如出一轍：羞臊。羞臊伴隨著眾多顧慮，眾多顧慮鉗制了行動的意願，最終妥協而穩靜，才有安全感。

當然這些都不是俠女的意思。只是我太喜歡為字句拉扯出蓮藕絲，像個小孩在那裡自個兒玩弄，自個兒會心一笑，不解的人還以為自己遇到了精神分裂病患者。說起來我的家族有通靈的，也有看似通靈實際上是精神問題，也有精神問題的，我不知道自己最終會被歸類到哪裡，或者不被歸類到哪裡去。我只是知道自己又決定不參加花蹤文學獎，可能往後也不再參加。兜兜轉轉，寫散文依舊是我最愜意的，在部落格寫散文依舊是我最滿意的。文字只要轉向投稿、參賽，就會變形枯萎。只能怪自己把創作起點放在部落格，如果遵循前輩或同仁，一開始就以投稿或參賽為創作動機或推動力，或許能“走在正確的道路”。也因此我從未想過散文寫實或虛構的問題，因為寫作如此自然。那是參賽者與參賽制度搞出來的偽命題。與我而言散文只有公私顯隱之分，或者說這點早已凌駕前者。

等了好久才回來動筆。因為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有些人事物不會因此消散或拋棄，所以我也不再擔心該不該持續更新帖子。直到現在，很多人依舊不知道我已經離開自己的國家，在另一個冬天的國度繼續生活。我沒有隱瞞的意思，只是有段時間天賦我和平庸我爭吵得實在太激烈，身體崩潰，休戰總是睡眠時。直到現在他們依舊三天小吵五天大吵，但冬天的冷空氣總能讓他們少說很多話，一些越辯越迷糊的東西，竟然像結冰的湖面，因為靜謐，陽光才讓一切事物明亮清晰起來。

Caption for song：在這樣的時刻想哼哼《當我們不在一起》，倒不是什麼感傷追憶。純粹有些旋律歌詞太耐聽。也有可能是兩位初老的人在呢喃初老的心事。如此一來，怎能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