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來了

回家的回家,田调的田调,人去楼空,仅剩午后斜阳瘫痪在沙发一角,延伸至后方的书桌,以及书桌靠着的墙面,以及墙面上贴着的那张反面日历,空白处留下些许字句,正随着微风轻轻飘扬。读着阿文文绉绉的信息,过滤之后其实扼要得很:可否借宿几天?属于几天前的信息了,而我是已经答复了的。

门铃响起,开门。干巴巴的阿文拖着一大袋臃肿的行李,对比即刻鲜明起来。

阿文确实是个鲜明的人,或许他自己不那么认为。

我们在一个非常突兀非常尴尬的清晨碰面。那时候大学迎新周终于抵达尾声,大家已经无力吐槽活动,大家只想好好睡觉。只带着一支牙刷、一根牙膏、一面毛巾,我回头告诉阿杜:去厕所哦,很快回来,不必锁门。阿杜哦了一声。

我后来才知道,“哦”不一定代表允诺,它可能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语气助词。就像面子书的“赞”不只代表激赏,它可能含有“已读”、“同意”、“大爱”,也可能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指头动作。

嗯,是的。因为我从厕所回来,门已锁。

扣扣扣,阿杜。砰砰砰,阿杜。尝试了不同的力度和频率,门外开始焦虑,门内如此寂静,门如此坚定。

已经清晨三点多,放弃敲门,害怕惊动走廊上的每个生灵。独自愣在这个微冷的陌生之地,一支牙刷、一根牙膏、一面毛巾,顿时觉得自己是凄惨的落魄孤魂。

发生什么事啦?

像竹竿一样纤细的身躯,用着很阿伯式的步伐,提着很阿伯式的塑料杯,里边装着一支牙刷,一根牙膏,徐徐走来。

被室友锁在房门外。我无奈又无力。

哦,这样啊。不如来我的房间睡啦,借你半张床。

我忘了他的头上是不是有光环。

一整个星期无法安眠,大家已经筋疲力尽。我只是随意请问贵姓,他只是含糊回答:叫我阿文就可以啦。没有顾虑太多,两个人一张床,就这样到天明。

虽然是经济系高材生,但阅读范围广泛,亦是爱书之人。我们常常在炎热的午后,逛书局,吹冷气。我偶尔聊起《百年孤寂》、《动物庄园》、《三体》,他不但买下原文著作,还读得比我起劲。虽然嘴巴贱了些,喜欢冷嘲热讽,但这似乎是大学生的相处之道,好像越常挖苦彼此就代表大家感情越好,越称得上brother sister

我倒是不理会这些的。关门,很随意地搁下一句:请自便,就昏昏入睡了。醒来已经是傍晚,混混沌沌走出房门,阿文神态自若地上着网。我说,吃晚餐吧。他回,哦。到熟悉的韩国餐厅,没有播放时下蹦蹦跳跳,歇斯底里的歌曲,而是慢步调的,韩国本土的,令人愉悦的背景音乐。没有高谈阔论,没有嘻哈嬉闹,彼此只是静静地吃着腌制得刚刚好的泡菜。

尔后到日本风味咖啡馆,吃阿文推荐的豆腐芝士蛋糕,配姜汁蜂蜜。豆腐的细嫩、芝士的咸骚、姜汁的微辣、蜂蜜的甜腻,味蕾完全打开,最后呷几口冒烟的微涩抹茶,彼此还是静静地坐在二楼落地窗前,俯视路口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零散人群。

回家,把电脑音乐盒开启,我继续静静打字,阿文继续静静翻书。啊,真难得可以度过宁静且悠闲的一天啊,阿文临睡前如此总结。我倒了一杯豆浆,一边含着甘香缓缓咽下,一边点头。

这就是阿文。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康熙来了》,只是知道他有段时间很迷恋《金星秀》,常常扮金姐说话。虽然很想翻白眼,但是惟妙惟肖的演出,又不禁让人先大笑一场。

很少有人可以跟我无声相处,虽然那就是我的核心状态——撇开抒情诗句,激昂论述,幽默嬉闹,我本质沉稳且木讷。这么多年来,只有鸿和Kudo曾经走入我如此深层的境地,而不离开。


如今阿文来了,我确实跟他说:谢谢你,和你相处,我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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